2010-08-16

繼續抵抗:濁水溪與台灣社會二十年 by 張鐵志

文/張鐵志

八零年代末期,後解嚴期的台灣仍在劇烈的變動中。1988年,李登輝上台,五二零農運的血染紅了街頭,悲情城市對主流社會訴說了禁忌中的二二八。1989年,鄭南榕自焚,無殼蝸牛們睡在忠孝東路上。1990年,三月學運,五月反軍人干政大遊行。

一場音樂革命也正在爆發。從水晶新音樂的揭竿而起,到新台語歌運動的爆發,台灣音樂地圖自此變得不同。

在那樣一個混沌而充滿無限可能的歷史時刻,濁水溪公社誕生了。

彼時,台灣連地下音樂尚未成形,濁水溪公社卻已經想打破音樂的遊戲規則,搞粗糙噪音,並在舞台上惡搞起偽裝的行動藝術。那時沒有人知道這個團是否只是學生一時興起的實驗計畫,但現在他們竟然成為台灣最長壽的「地下樂團」,或者獨立樂隊。當年打著手槍的少年濁水溪公社終於轉大人,滿了二十歲,但他們還是充滿青少年的不滿之慾。

他們確實是充滿矛盾的樂隊。他們擁有高學歷,卻也是最低俗的樂團。他們最關心政治,但也喜歡不顧政治正確地惡搞。正是這一切矛盾,讓濁水溪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最精彩的樂隊。

濁水溪的音樂美學的確近似典型的西方龐克:技術粗糙、音樂生猛、政治關懷、以及情境主義(situationism)的行動哲學。但他們更深的精神,是一種濃濃的在地「台味」,不論是音樂基底、表演形式,和關切的主題。他們在1995年發行的第一張專輯〈肛門樂慾期作品〉充分展示他們過剩的青春「精力」,以及對體制不滿的理想主義。而這也是二十年來濁團作品的一貫主題。

二十年來,台灣的政治與社會也經過巨大的變遷,但許多又彷彿未曾改變。威權時代執政黨下台又上台,反對運動中當年的英雄偶像當了總統後淪為階下囚。人民的聲音好像更大了,但資本家的聲音比你更大。房價依然高到讓人買不起,年輕人的薪水好像越來越低,而農民的生計依然辛苦。

音樂圈似乎變化較大。在春天吶喊的人比當年更多,獨立樂隊的數目也更加茂盛,而濁水溪已經從初生之犢變成獨立樂壇大哥,甚至一則不死的傳奇。只是,他們早已不是當年的粗糙龐克團,但依然低俗好笑,依然台味濃厚,並依然參與街頭鬥爭。

二十年後的今天,當這個社會體制依然保守反動,依然沉悶無趣,我們期待濁水溪能夠繼續在舞台上暴動,繼續抵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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