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23

【週五想想】我看台語片:台灣次文化「台客」風(下)

有什麼理由,有什麼訴求,起毛不爽,放屎放不出,說出心裡的煩惱事,別再龜龜毛毛,假假仙仙,怕會出事情。

~~《農村出事情》,「台客的復仇」專輯,1999


1987年,小野、吳念真、侯孝賢、楊德昌等台灣「新電影」核心人物聯名發表「另一種電影」宣言,當時已過了新電影浪潮高峰,2年後,侯導的《悲情城市》就如小野所說的,發出了新電影「最後的一聲悲鳴」。

2005年,「台客搖滾」演唱會製作人伍佰發表「台客盟主」宣言,就一個以新台語歌為基底的台灣文化運動而言,當時也早已過了流行頂峰,3年後,那位曾說自己很「台」的前天龍城主於凱達格蘭大道登基,是「台客」拔尖的一聲高音,也是最後的一聲悲鳴。

是響亮高音,是因為當今「台客盟主」淋漓盡致發揮了「台客」的某種本質;是淒厲悲鳴,是因為「台客」的逆襲,終究功敗難成,昔日的屈辱,終究無法反轉為今日的榮耀。


以「台客」來代表新時代的文化認同,有其強勢的台灣在地內涵,卻也爭議不斷,論者指出「台客」為鄙視本土的輕蔑用語,代表俗氣沒品味,拿來套在自己頭上無異自虐,也是歷史的無知。

「台客」一詞的反轉挪用,源起於本土樂團的自我風格命名,「濁水溪公社」樂團於1999年發行《台客的復仇》專輯,主唱柯仁堅在當年訪談說「想要用一個名 詞來描述這樣的音樂,而不要再說我們唱國外的什麼Punk、Grunge,我們常說這個團類似國外某某團,但我們都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們濁水溪更不是這樣 子,就是要以『台客』這個詞來描述我們的生活態度、行為、音樂、我們整個表演的方式。」

這種「不是什麼」的消去法,於伍佰宣言忠實復現,在擬定「台客搖滾」演唱會表演名單時,「唱R&B的去掉,模仿R&B的去掉,玩Hip- hop跟模仿Hip-hop的也要去掉」,然而「台客不台客不是音樂形式的對立,而是自我認同的對立」,承認自我,相信自我,以自我為名,「台客」精神, 一以貫之。

伍佰雖試圖賦予「台客」正向的精神意涵,但其內容是未定的、未知的、莫名所以的,是一種「很大、很深、很新」的東西,但並不知有多大、有多深、有多新,如何大、如何深、如何新。

有關「台客」的內涵,倒是濁水溪提供了點線索,其源頭是一種「奇怪」:從日本時代到現在明星唱的台語歌曲都有點「奇怪」,像文夏學日本又不完全像日本,像 高凌風、包偉銘的歌曲和想法都有點「奇怪」,像賀一航、施文彬也都很「奇怪」,「他們絕對是在這個環境醞釀出來的,你把他們的音樂放到世界上,可以發現他 們的音樂都很有獨創性。」

這些「奇怪」的東西,「亂搞啊」,「也沒什麼有水準的」,濁水溪覺得「不用刻意改不改,這就是文化的一部份」,然而對許許多多意識馴化的台灣人而言,其實是設下了相當的認同障礙的,看到台灣人固有的「奇怪」的行為模式,雖然覺得親切有fu,想要全面認同總有相當保留的。


於是,舉起「台客」文化旗幟,成為一種有明顯邊界的自主意識,一種焦慮恍惚的身份認同,很容易找到某種出口,卻也容易進入死巷,主觀上感覺找到了一種共同可親的台式風格,客觀上仍不脫為集體潛意識的自我束縛。

這種對台式文化欲迎還拒的心態與做為,服務以「台客」為媒介工具的中國文化派綽綽有餘,裨益於以「台客」為精神標竿的台灣文化派則事倍功半,成就了今日的台客盟主,綿延了昔日的台客恥辱。

到頭來,台客的復仇,和新電影一樣,終究成為一波波台灣文化復興運動的另一個未竟志業。究其實,台灣需要的,不只是含糊的「另一種電影」,而是具有明確內容和導向的台灣國族文化電影;同樣的,台灣需要的絕不僅止於中國文化側翼的台客次文化,而是具有明確內容與導向、反中國道統殖民的台灣國族主流文化,不再龜毛,不再假仙,不再害怕台灣出,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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