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濁水溪公社 拒絕歸類的傳奇樂團

【聯合報╱何定照】 2008.08.25

濁水溪公社樂團，被公認是台灣最早、也最好的台客團、龐克團。成軍近二十年的濁團，舞台下的故事就像音樂一樣多變精彩。

濁水溪公社以音樂批判社會，還成為研究所的論文題材。

記者陳柏亨／攝影

今年野台開唱，閉關一年沒露面的濁水溪公社樂團一上台，便注定成為本屆野台最歡樂的演出。主唱小柯戴上長辮假髮，穿上古裝登場，先唱「楚留香」，再唱周杰倫的「青花瓷」，明明沒改歌詞，脫口秀式的搞笑橋段，仍讓數千樂迷整場張口歡笑，high翻指數躍登今年野台第一。

場景來到八月初的河岸留言live house。同樣是濁水溪公社，名作「卡通手槍」低沈的前奏甫響起，樂迷就會心地爆出歡呼，更在小柯召喚下爬上舞台，合演該曲演唱時必有的經典劇目：打手槍。在「強姦殺人」一歌中，樂迷甚至呼應歌詞，不時亢奮高喊「X你娘老XX」，連女生也躍躍欲試。


濁團 最早最好的龐克團

歡樂歌廳秀、諧擬文藝腔／流行樂、台灣草根元素、噪音龐克、看似粗俗卻富含批判的歌詞、暴力行動劇…光是這些，其實還無法描述濁水溪。

在許多樂迷心中，他們是台灣史上最偉大的樂團；在獨立樂團界，流傳著「每個樂團心中都有個濁團」
的說法；2005年，15組樂團共同發行「向濁水溪吐臭」專輯，以另類方式向濁水溪致敬；更廣被公認的是，濁團是台灣最早也最好的龐克團、台客團。他們的音樂實踐，甚至成了研究所論文題材。

光是成團故事，就足以說明濁團藉惡搞來顛覆的反體制精神。1989年，還是師大附中學生的蔡海恩（左派）、張明章、應蔚民（夾子小應），號稱為在校內吉他之夜接受女生獻花，組成「霹靂鳥四號」，帶著鐵桶上台亂敲亂唱「恰似你的溫柔」，結果被教官趕下台，這就是濁團前身。

今年野台，小柯古裝上陣唱「青花瓷」
，帶了「青花瓷」當道具，他本來要在
台上摔破，後來覺得氣氛比較適合送給
觀眾，最後才沒摔。　　圖／TRA提供

惡搞 成團故事反體制

「對2001年前的濁團來說，音樂只是幌子或工具。」歷經五次團員大變動，迄今唯一安在的創始成員、現任團長柯仁堅（小柯）笑說，他在1990年入團時，根本是為了搞學運。

「那時在台上的都是像羅文嘉這些大咖，我們這些大一菜鳥只能在台下，就想藉樂團名義上台發表意見。」小柯說，每逢學運場子需要樂團「暖身」，他們就去報名，然後在台上大演諷刺行動劇，「歌沒唱幾支」。

雖然如此，濁團還是扎扎實實寫出好些歌，深獲音樂人程港輝賞識，不但辦發表會，還錄了現場專輯，一面也貫徹各項惡搞：小柯曾選台大學生會長，政見呼應濁團強調的無政府主義，志在解散學生會；出版轟動一時的「苦悶報」，宣稱「因為孫震（當時台大校長）太遜」，要脫離台大獨立，結果遭校方查禁。

反叛行動越搞越大，不少成員終遭退學，當兵退伍後，大夥一度想解散，卻因唱片公司發片邀約，開始認真練團，首張專輯「肛門樂慾期作品集」，從標題便可看出濁團當時的生猛躁動，詞曲中對底層社會的注視、對青春苦悶的直言，雖常坦白得粗鄙，卻也因為真誠，不時閃現哀愁的魅力。


砸場 被列拒絕往來戶

1995年，台灣音樂祭勃發，濁團陸續征戰首屆春天吶喊、破裂音樂節等，創下團員失控焚燒鼓、台客
SM現場秀的紀錄，暴力／噁心之名不脛而走。

之後幾年，凡濁團的場子，觀眾總會high到猛丟水瓶、便當等上台，甚至衝上台幹架；至少四間live house被濁團失誤砸爛過樂器、設備，並將濁團列為拒絕往來戶。

濁水溪樂團每次現場演唱，都引得觀
眾情緒高昂。　　　　圖／TRA提供

回顧這段大搞「農村武裝工業暴動」、「現場即興行動劇」的時期，主唱小柯笑稱當時「規畫行動劇的時間遠多於練團」，「我們最大的樂趣就是觀眾一起跟我們玩」，自然也包括暴力衝撞。一回去春吶，面對「你們來幹嘛」的詢問，小柯乾脆回應「我們不是來跟你們討論音樂的」；濁團更大的興趣一直在於，「把大家的腦袋搖一搖」。

種種暴力表演令人聯想西方同樣反體制的龐克，然而濁團拒絕被西方思考歸類。


經典 秀台客草根樂風

1999年第二張專輯「台客的復仇」，濁團開宗明義指出音樂重「態度」而非「派別」，以身為台客而非龐克自豪兼自嘲，樂風結合各式台灣民間元素如出殯陣頭、歌廳秀、電子花車舞曲，乃至西方硬蕊龐克、工業噪音，至今仍被許多樂迷視為至高經典。（數年後台客被炒作，小柯反倒不再標榜台客了。）

對小柯來說，不論是詞曲常見的三字經、粗話，或是那卡西、牽亡魂等台灣草根元素，都是從小生活的一部分，雖然父親是醫生，但「我和左派都是高雄夜市出來的，身邊都是最底層的人，我們只是把看到的、聽到的呈現出來。」

然而，濁團從成團動機便可看出的反叛知識分子色彩，更根本地影響了他們的呈現方式。

包括2001年的第三張專輯「臭死了」在內，不論是描述底層生活、表現小人物心聲、批判社會、嘲諷政治，在貼近現象時，濁團都拒絕自陷口號框架或背負使命；不時藉詞曲形式或嘲諷或自嘲所展現的獨特幽默，更凸顯出一種超然的距離。這些都讓濁團在氾濫的「本土化」作品中，能被清晰辨認。

2001年左派離團，濁團兩大支柱頓失其一，外界總覺得濁團變了：生猛暴力少了，溫和同歡漸多。小柯雖說左派離去確實投下震撼彈，但也強調樂團本來就會因為不同成員呈現不同樣貌，過去他和左派一起可以那樣玩，現在換了人當然會有其他玩法，「其實我不覺得濁團有什麼大改變」。


改組 民俗元素用更多

小柯不否認過去大家比較「年輕氣盛」，但更重要的是，「時代不同了，現在的聽眾比較在意音樂」。他說，2000年前，大家在意的是你作什麼，愛看行動劇更勝音樂；但現在大家更注意耳朵聽到的，好好練團成了必須，否則難以傳播心中所想。儘管他心裡仍「越被罵越爽」，「觀眾的辱罵就是濁團最大的榮耀」，但場子冷下來可絕對不行。

2005年，全新改組的濁團以包括法會佛號、倒退嚕等台灣元素，及龐克、電子、後搖滾等曲風，打造出依稀可見往昔風格的專輯「天涯棄逃人」。少了爆發冷冽的氣味與偶然閃現的飄離性格，這張專輯更凸顯小柯色彩：民俗元素的使用更徹底，高凌風式的情歌也變多。


20年 音樂更平易近人

成團近20年，濁團即將在10月出第五張專輯，小柯的期望是讓大家聽來「好像去歌廳」，音樂會更平易近人，還會富含豬哥亮式的說學逗唱風格。

這位在音樂祭中，常被崇拜眼光注視、要求拍照的濁團靈魂人物，當真要擁抱群眾、你儂我儂，「歡喜渡慈航」（專輯中曲名）了？

那可不一定。講到新專輯中一首「冰冷夏夜」，小柯興奮說主題是幫派鬥毆，曲中不但互丟杯盤，還會縱火訐譙，那一刻，小柯詭譎地笑了，彷彿隱藏許多秘密，而那就是也許永遠無法預測的濁水溪。

~轉載自聯合聞網。內容不代表本社立場。【2008.08.25 聯合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