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濁水溪公社》濁水溪公社的台客搖滾

【聯合報╱張鐵志】 2008.08.25

八○年代末、九○年代初的台灣，政治剛解嚴，社會力猛烈爆發，許多禁忌也都一一崩解了。在那樣一個混沌而充滿無限可能的歷史時刻，濁水溪公社誕生了。

彼時，連台灣地下音樂都才初成形，他們已經想打破音樂的遊戲規則：他們搞粗糙噪音，並在舞台上惡搞。沒有人知道這個團是否只是學生的有趣實驗計畫；結果，他們竟然成為台灣最長壽的「地下樂團」，或者現在通稱的獨立搖滾樂隊。明年，濁水溪公社將20歲，雖然唯一從開始到現在的團員只有主唱小柯。

他們確實是充滿矛盾的樂隊。他們擁有高學歷—原本的兩個靈魂人物小柯與左派都是台大學生（且曾被退學但都又考回台大），卻也是最低俗的樂團。他們最關心政治社會，但也喜歡不顧政治正確地惡搞。正是這一切矛盾，讓濁水溪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最精彩的樂隊。

創團之初，音樂對他們來說真的是發洩晚期青春期苦悶的工具。除了製作暴力噪音叛客的手工音樂，他們也在台大出版台灣學生刊物史上最骯髒齷齪但又展露他們驚人想像力的刊物「苦悶報」。

1995年，他們發行第一張專輯〈肛門樂慾期作品〉充分揭示這個時期他們關在房間的欲求不滿，以及走上街頭的理想主義。此後每幾年都有固定作品，雖然另一個靈魂人物左派中途離團。

濁水溪的音樂美學似乎是典型的西方龐克搖滾：技術粗糙、音樂生猛、情境主義（situationism）的行動哲學。但他們更深的精神，是一種濃濃的在地「台味」，不論是音樂基底、表演形式，乃至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深愛高凌風和文夏，許多歌曲也彷彿脫胎自台灣歌謠小調；而神似餐廳秀的唱歌加脫口秀的表演方式，則構成他們現場表演的原型。他們不斷從俗民文化中去挖掘，去任意混種與自由實驗。他們相信，什麼東西拿來就用，就可以變成自已的東西，然後才有活力。

所以濁水溪公社是「台灣式的龐客」，可以簡稱「台客」。

隨著樂手的改變，他們早已不是當年的粗糙龐克團，而是加入了許多技術優秀的樂手。但他們一樣常常低俗不堪，一樣唱著台味濃厚的歌曲，但卻始終充滿想像力，且吉他狂飆增添了搖滾的激昂。所以濁水溪19年來始終無冷場。

小柯當然也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台大學生了。上一張專輯〈天涯棄逃人〉（2005）年，雖然好聽、犀利，但進入前中年的小柯明顯少了少年的憤怒。

今年，小柯又陷入嚴重苦悶。在幾個月後即將出版的新專輯中，聽說將是對台灣新時代氛圍的嘲諷。這個已經成年的樂團，如何帶來更成熟，但又能永保新鮮的音樂？我們拭目以待。

（本文作者為樂評，著有「聲音與憤怒」、「反叛的凝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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