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04

台是主還是客?談音樂與認同(四)

>>>>全文引自 夜之巴別塔沙龍

題目:台是主還是客?談音樂與認同
時間:2011.7.4(一)07:30~09:00 p.m.
地點:慕哲咖啡館CAFE PHILO地下沙龍
主持:Streetvoice網路事業群營運總監/陸君萍
主講:濁水溪公社樂團主唱/柯仁堅
整理:謝茹堯
編輯:何旻燁

陸:你今天沒有帶旗子!不要因為是這種場合就不敢脫衣服,你還是可以跑來跑去,你一直跑來跑去,我們可以照樣講。

柯:有沒有什麼問題?

觀:我其實一直很好奇,其實你們已經二十年了,我一直在想說,你們在台上到底想要給觀眾什麼東西,以前我喜歡一個女生,你就跟我說,千萬不要帶他來看濁團的演出。
我覺得很奇怪,因為你一定很喜歡喔,一定很懷念以前賀一航啊、豬哥亮的時代,那應該你會希望在台上再現,或複製這樣的情況,可是有女生,譬如說我今天要帶一個女生,不要不要這樣不好,然後我後來就帶他去了,但我後悔了。

柯:對啦,我就是不要你後悔啊。

觀:你在二十年前,或十年前,會不會想說要給觀眾什麼樣的感覺,現在就不太一樣,因為像我自己就會覺得,十年前好像還會唱強姦殺人,現在根本不會啦,現在就唱一些國泰民安的歌曲。


柯:哪有,我有唱啊。


觀:沒有,那個二十年不算,因為你就是二十年集大成嘛,而且我覺得你也蠻賊的,你就是這樣隨便弄一弄,可是我記得你以前也說過,我們上台就一定要保證台下觀眾的安全,讓我想到小時候那種好學生,你有沒有唸書。


沒有沒有,其實都在家裡用功,我不知道我想問一下,也許沒有辦法很清楚的定義台客是什麼,但是我想知道,或許可以從濁水溪以前到現在,到底想給觀眾什麼樣的東西,也許可以猜想你心目中的台客的樣子,可不可以說明具體一點。


柯:沒有啦,像剛剛沒有看過我們表演的人,你沒有看過我們表演對不對,首次看到的話,一定會覺得這個。


觀:可是這是我們從小聽到大。


柯:我也有看過,就是帶來,真的啊,就帶一個女朋友來,本來興致沖沖的想要介紹濁團給他看,後來真的回去就不理他了。


觀:真的真的。


柯:這個就是要慢慢的教化。


觀:潛移默化。


觀:可是你們沒有說這場是導論,這場是進階,沒有耶。


觀:這個我要回答他一下,因為我女朋友,我第一次帶他去看,就是看濁團,可是先前你要先慢慢濁化他,因為一開始大家都還不熟,就跟你假來假去,可是其實後來想,人都有比較骯髒的一面,然後就把它勾引出來,然後帶他去看濁團,就一次爆發出來,就屌啊,對不對。


柯:對啊,有些就大家閨女。


觀:就是你要跟他約會,你總有一天要在他面前脫褲子,但是你不能第一天約會就在他面前脫褲子。


觀:可是我只是很好奇說,你們在表演的時候,當然希望有新的人,可是又感覺要先慢慢影響他,然後再讓他進來,好像有一種不太希望新的成員進來。


柯:我當然是希望新的成員進來,但是我。


觀:但太粗暴的方式可能......


柯:我是為你好啊。


觀: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


柯:不過講到這個,我自己是蠻有感觸的,二十年,我成團這麼久對不對,當然表演無數次了,上百次,上千次都可能有,其實我們每次表演都是,我都不是很確定說,我們的農友到底這個族群的數量,或者在哪裡,我都不太確定。


觀:就打卡啊。


陸:好像可以這樣要求農友打卡。


柯:因為有時候你去參加的,可能festival野台啦或什麼,他們可能買的是全部的票,看三天的票之類的,所以你不曉得那個量在哪裡,但是一直到二十年後,我才確定說,哇,我們的農友完全自成一派啦、自成一格,這是令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地方。


觀:二十年養成。


柯:完全是不同於伍佰啦,五月天啦,或者是什麼其他的蘇打綠,更不用講了,完全就是另外一塊族群,就是可以互動,練宵話。


陸:其實你們在誠品的那次,就比較,因為環境的關係。


柯:對對對。因為有時候你去不同的場合,小貓兩三隻,所以你不曉得我們的農友的量,一直到辦了二十年才知道。哇,大家真的有備而來,那場真的有備而來,這就講到我要給觀眾什麼,其實看了這個就對了啦,看大家這樣子。


像那個女生,就是衝上來,隨便你黑白舞啦,我想他今天會上台這樣子搞,他一定回家就敢挑戰他爸爸媽媽、挑戰他師長的想法啊,我也是傻傻的站在那邊,背什麼四書,真的啊。


陸:所以你覺得,從台客到你們演出的模式,是一種,剛剛講的,反叛形式的一再演練。


柯:對啊,就是我剛講的挑戰嘛,本來你接受到的一些東西、觀念啊,一再去挑戰它。


陸:你們會有過那種譬如說,受迫於底下觀眾的壓力,而不得不做一些瘋狂的事情的時候嗎?有過這種經驗嗎?


柯:不得不做一些瘋狂的事,你是說失控嗎?


陸:對啊,因為以前大家就開始期待,你們什麼時候要砸吉他,什麼時候要開始就是。


柯:這個倒沒有啦,要不要做這件事情,我是取決於這個場合是什麼場合啦,我覺得,這不是每個場合都可以惡搞的啦,人家在辦喪事,你在那邊,我的意思是,有時候還是要看一下場合啦,因為我也有好幾次失敗的經驗啦。


陸:要不要講一下?


柯:早先左派還在的時候,大家都惡搞嘛,管他什麼場合,然後去大家都僵了,賓主。


陸:賓主不歡。


柯:賓主都不歡,臉超臭的,我們很臭,他們也很臭這樣子,類似這種失敗的,這就是不長眼,給人家亂用。


陸:怎麼會有這種場合邀請你們啊?到底是誰啊?


柯:那位博士生有沒有什麼想法?


觀:我想要問一下小柯,兩個問題,我聽到有一些朋友,他們會講說,懷念以前的風格,或者說現在變得比較軟,或者是變得比較溫和,就是想要討好大眾的路線,或者是比較溫馨的路線,想要問柯董,你自己的看法;另外一個比較實際的就是,電音會繼續做嗎?


觀:電音是趨勢。


柯:那個電音不會繼續做了,但我喜歡80的電音,所以我是自己很想要做一張,自己爽一下,就是這樣子啦,還是你如果有看到,就是在我那張內文啦,我自己寫的文章啦。其實這是我深入的反省自己這幾年內心鬥爭路線的錯誤,等於說我已經變走資派了,離這塊土地已經越來越遠了,深思反省。


觀: 我很喜歡你早期強姦殺人的那種,大家覺得你們的音樂有種庶民的東西在,可是這個地方我比較不同意。我覺得濁團的音樂,尤其前面幾張,美學很強、很前衛,相 對比較親民,而不是庶民。當然我不否認它有一些常民的元素,比如像很多你們用的東西都是衝撞性的,或跟賀一航不一樣。


我們到屏東去,賀一航、豬哥亮,大家都知道啊,人家說柯仁堅,你知不知道?誰啊?所以我覺得我們這些農友,有個很奇怪的傳統,我相信你的表演唱片銷量應該不太好。你的跟隨者,或者說喜歡濁水溪公社的人,他是在一個很強烈的框架裡面,去接受你的東西。


柯:其實你講的東西,我們很早就知道了,我也知道你的意思,講農友其實大家都是農友,沒有人在乎;真正我們講那些最台的,那些台客喔,其實都在聽五月天跟蔡依林。


陸:羅志祥啊。


柯:還有蘇打綠的啦,其實他們都聽那種的啦,不聽濁水溪,他們覺得濁水溪是什麼東西,真正的台客都是聽那種的,就是有一些弔詭的地方。


觀:我想問的是,為什麼現在都沒有像強姦殺人這樣的歌,像剛有人講的,你有點賊,你現在表演都很重視安全,可是我記得我看你的記錄片《爛頭殼》的時候,你在場上把吉他隨便砸,弄的人家頭破血流這個操作,以一個樂團來說,對主辦單位還有台下觀眾,真的是一個麻煩。


可是我自己覺得,濁團早期的音樂裡面,這是一個很核心的東西。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它有點無政府主義,他不是一種替別人著想,他是有攻擊性的,破壞性的,就像強姦殺人的歌詞啊,我覺得你沒有辦法解釋嘛,歌詞你自己寫的,你應該知道。


柯:是左派寫的。


觀:喔歹勢歹勢,我覺得那個東西,好像在濁水溪公社,慢慢在台灣搖滾樂界演化之後,一開始最原始的那種反叛性,那種攻擊性,暴力的那種東西,你們的風格真的把它收起來了。


可能還會唱那些經典曲目,二十年的時候我也有去啊,但是我覺得那些都是表演,他是在一個框框裡面,都在控制裡面。這可能也跟濁團的位置上昇有關,以前剛開始 出來的時候,沒有任何包袱,我們真的可以去把那個每個演出場地破壞,但我覺得現在就不行,可是我自己很好奇說,小柯你經過二十年,你怎麼看這個,我不會講,就是這種尖銳的衝撞性的東西流失了。


觀:濁團是在進化嗎?小柯真的是超越小柯嗎?你可以告訴我們濁團要進化到哪個方向去嗎?


柯:是乾淨的淨還是什麼?




觀:你也可以說是前進的進啦,我覺得跟左派的理念有關係,這樣問會不會.....

柯:嗯,有關係有關係,如果你看紀錄片就會知道,其實這是我跟他比較大的區別,就是說我個人覺得,惡搞有很多方式,但是最後你要怎麼弄,我都不想看到見血就對了,你像上台這樣子嘛,都可以再打摔吉他,什麼我都可以接受啊,摔吉他什麼,再摔三把我都OK啊,甚至鼓再砸爛也都OK啊,電視再砸啊,但是最後我都不要看到。


陸:有人受傷。


柯:對,尤其是台下觀眾受傷這件事情,我是不要看到就對了,台上受傷就算了,我們自己保護措施都做得很好,我覺得台語講的啊,不要喜事變喪事,真的啊,像最後大家那個農友啊,其實那個農友是這樣,他要脫我褲子。


陸:對對對,然後你就開始K他。


柯:幹,再不請他住手,我褲子真的要被他脫掉了,超掙扎的,然後我就把他踹開,還好,他有戴安全帽,我就一直敲他頭,一直敲他頭,光這樣子而已喔,你知道嗎,那個時候台下觀眾鴉雀無聲,本來是滿high的,停到這樣就踮企了。


陸:因為大家已經知道這不是一個戲。


柯:光這樣子而已,大家就已經傻住了,這是我最害怕的地方,那時候我還在調整情緒,再衝上來再執行下一個戲碼洗澡,這樣子ending,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陸:對,可是即便後來左派自己的白米炸彈客,也並沒有再現,雖然他目前只有兩場演出,可是也沒有再現濁水溪大家回憶中的樣子,有些時代的情景是不可能再回頭、不可能再回溯了。


觀: 我有點話想說,其實農友沒有覺得什麼樣的表演才是好表演,小柯還是有唱強姦殺人啊,我還是聽到非常多強姦殺人,我覺得要看場合。你如果想要參與,你要上去玩的話,其實是在一個看似不理性,但是理性的情況下,去接受小柯的指令,去完成這個很棒的暴動,不然有時候變成失控的話,是有點降標。


柯:你那個朋友就是被我K的那個人,我發現他真的太屌了,真的,是我最激賞的農友,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後來回去,我想想這是對的,因為他沒有把我全部脫掉,然後他還有戴安全帽,幹,真的太屌了,我的意思是說,這個是專業的啦,你看到有個人在爬來爬去。


陸:對啊,嚇死了。


柯:弄來弄去,自己在那邊搞來搞去的。


陸:我好害怕喔,如果不小心掉下來,那是一條命,前面的觀眾可能很投入,可是遠方的觀眾是非常害怕的,非常焦慮,我們後面的人都非常焦慮。


柯:我也是給他評價很高啦,他又坐在後面那個板嘛,翹著腳,其實中間有眉角啦,你知道嗎,表演的時候都有個眉角,你覺得好不好玩,其實講到台客,講這麼多,穿著什麼,其實最後都要歸結到一個東西,會不會讓你覺得好玩嘛,有沒有覺得拍案叫絕。


陸: 我覺得那是一個力量的問題,譬如說你知道那天我比較晚到,到的時候你們在唱喔,你們唱牽亡歌,在水邊你們就唱牽亡歌,也是這樣隨便亂唱,可是我覺得,你知 道有個很強烈的氛圍在那個場域裡,它並不粗暴啊!你們開始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有時候我覺得力量不一定要來自很粗暴的說法或動作,它不是那麼具象的。


柯:聽到沒?


觀: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陸:可以啊,反正沒有人要問,你們要問的話,要大聲叫喔。


觀:有些人覺得你投射的風格有點男性沙文,有點不尊重女性,你自己會怎麼講這一塊。


柯:好啦,其實從一開始,我們每一張專輯,出一張被罵一張,尤其第一張專輯,被罵什麼男性沙文主義很多。


觀:還有亂倫那個嘛,我很喜歡那首歌。


陸:你提出這個問題對你的意義是什麼?因為他是沙文,根本連問都不用問啊。


觀:我不覺得濁水溪公社沙文,但是他有一個樣子的確是沙文的形象。


柯:我們就是五虎將看太多了嘛,上面就是開黃腔啦,講一些有的没的。


觀:我想問卡通手槍歌詞的創作動機是什麼?


柯:動機啊,你覺得呢?歌詞裡面寫的那些啊簡單明瞭啊,怎麼樣,還有什麼問題?


陸:我覺得你們兩個好像。


柯:常常看到啊,苗栗來的吧。


觀:喔還記得喔。


柯:常看到你們。


觀:是雲林人,在苗栗上班,今天特地上來看。


陸:他有台灣一哥的氣質,那個台灣一哥叫什麼?


觀:陳昭榮,阿誠。


觀: 我算是比較晚覺醒的,我接觸到濁水溪公社才去年的事情吧,那時候我是在國外,然後我就整個栽進去了,還去找你們以前的專輯聽,我覺得為什麼那時候你們做的 音樂可以這麼前衛,可是我看一些你比較早期的訪問,你卻又說,你們只要拿有聲音會發出聲音的東西上台就好,你也不是來跟大家討論音樂的,可是如果你們做出 這種,我那時候覺得很shocking啊,怎麼有人做出這麼屌的東西,你是不是把自己出賣給惡魔?


柯:這個表演的時候,我們那時候創始團的時候就有一個共識嘛,很簡單啊,這個長得又不帥,唱得又走調,又不好聽,技術又不好,那你能做什麼,你只能自己殺出一條血路,對呀,弄一個適合我們自己的方式啦,那時候我們真的有啊,去PUB店唱。


陸:你們有喔?


柯:有啊,真的PUB店,因為他們那時候沒有樂團,很少,所以他們就是找到我們,為此我們還去練了一些cover歌。


觀:很難想像。


柯:真的啊,就那個什麼Velvet Underground啦,看起來好像很簡單。


陸:其實很難。


柯:披頭四那些歌什麼,在那邊練,就唱一次而已,一次一個晚上兩節,中間那一節,老闆就叫我們去辦公室,說錢先給你們。本來是講好要唱一個月的錢,先給你們,你們等下唱完那一節,就可以先走了,叫我們不要唱了。


結果我們第二節就給他惡搞,就給他唱什麼國歌啦,老闆就是反正不管了,就是這樣子啊,我們就知道啊,幹,這不行,在別人的眼中,我們根本不是唱那種cover歌的料,後來才自己去創作。


觀:小柯,你唱青花瓷也不錯啊。


柯:哪有不錯,就是那樣子惡搞啊,那樣的東西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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